《剁椒》

作者:秋水卓玛

我不知道故乡何时只剩下了味道

红的剁椒

就像妈妈不厌其烦的唠叨

蒲公英满天飞的季节

妈妈的坟茔

从来不缺清晖明月

一杯清茶袅袅飘向天国

一瓶剁椒深沉地

温暖着世界

【箫鸣简评】

        看到诗题，不由想起湘人“无辣不欢”的饮食习惯。故乡的味道，也是母亲烹饪佳肴的味道，如果再加上“无辣不欢”，更是强烈而深刻。据心理学和生理学揭示，嗅觉能直接刺激到大脑，而且是负责记忆和情绪的大脑。这就是为什么，相比于其他感官，味道通过嗅觉会直接引起强烈的情绪和深刻的回忆。这也就是为什么，哪怕时间隔得再久远，只要一闻到熟悉的味道，潜藏在时光深处的记忆，立刻变得活色生香起来。

        起句自问:“我不知道故乡何时只剩下了味道”，看似有些茫然，其实是熟悉的味道触动了作者对母亲的深深怀念。接下来的诗句“红的剁椒/就像妈妈不厌其烦的唠叨”，母亲的形象，一下子凸显了出来。这是一个为家庭一日三餐经常在厨房忙碌着做出“好味道”的母亲的形象，这是一个每当家庭聚餐时，几乎是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开始唠叨的母亲的形象。这样的时刻，随着母亲的离去，不复再现。如今回想起来，那时让我们有时产生腹诽的母亲的唠叨，是何等亲切，何等温馨！遗憾的是，此刻诗人只能在记忆里、在一首怀念母亲的诗里寻找了。

        第二节，“蒲公英满天飞的季节/妈妈的坟茔/从来不缺清晖明月”。蒲公英满天飞的季节，是四月和五月间，也是我们走进清明节的日子。这里诗人不直接说清明节来了，而是说“蒲公英满天飞”的季节，含蓄而婉转。“蒲公英满天飞”，画面很美，充满动感。而蒲公英的花语其实是“无法停留的爱”。试想，这漫天飞舞的“无法停留的爱”，不是让人陪觉感伤吗？因为这样的日子，是诗人来到“妈妈的坟茔”前追悼和怀念的日子。“从来不缺清晖明月”，一语双关，既点明了诗人不是在喧闹的白天而是在寂静的夜晚来凭吊母亲，这样的时刻，更容易静下来与逝去的亲人交心；而“清晖明月”，也是喻指母亲的情怀以及作者对母亲的崇敬之情。

        第三节，“一杯清茶袅袅飘向天国/一瓶剁椒深沉地/温暖着世界”。这里，“剁椒”一词又一次出现，原来这是与一杯清茶一起供奉在母亲坟茔前的祭品。可以想见，剁椒也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佐餐佳味。读到这里，再回看第一节，恍然明白，诗人在祭奠母亲的清明节回到了故乡，而故乡早已物是人非。在母亲坟前，敬上一杯清茶，仿佛是在与母亲促膝谈心，而一瓶母亲最喜的剁椒，是最可告慰慈母也是最可寄托对故乡也是对母亲的怀念的。此时故乡和母亲已转化为眼前的这瓶剁椒，这是一瓶能搅动我们丰富的记忆味蕾的剁椒，这样的味道，刻骨铭心也！最后两句，“一瓶剁椒深沉地/温暖着世界”，很漂亮，也很有分量，是总结也是升华，能压得住全诗。

        阅罢，不由感慨，如此深沉的爱，真是不负剁椒、也不负“无辣不欢”的这对已然天人相隔母女啊！

         秋水卓玛能在短短九行小诗里，通过一瓶剁椒，写出了对故乡和对母亲的深沉的爱，浓缩人生百味，殊为不易，体现了她的写诗才能和功力。

         （2019.1.25箫鸣）